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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故乡行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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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于:姚老师

最后更新时间: 接近 3 年前

2018.7.25,都起得早。
在大侄子家吃早餐。到农行的自动取款机取了2000.00。买了20.00的桃子。
大侄子开车,一大家子7人从天柱下烂木江。
天柱至远口段在进行扩宽拉直改造,不好走;远口到烂木江的一段好走。
‘远口发豆腐’。当地的黄豆,当地的水,当地的环境,特殊的工艺,茶油。贵州只有天柱,天柱只有远口,远口只有几个地方,能做出远口发豆腐。象贵州茅台酒,一个条件不满足,就做不出来。
远口发豆腐,6.00/斤,买了20.00的;还买了3个西瓜,62.00。
在街市上,边走心里边默默哀悼我的师父师母。
杜师章海,我的恩师,是2016年正月初二仙逝的,享年82岁。其时,在各地工作的子女齐聚贵阳,刚陪老父亲过了年。初一都好好的,晚上还喝了一杯茅台。
师父魂归故里,我专程从北京赶来参加的葬礼。之前,2013年6月,师母在楚雄,我二哥那里,抢救,我去看望。7月份我回来参加的师母的葬礼。
到家。老母亲,90了,身体算好。
大侄子开车,到‘椅子湾山庄’,找他同学文明买了3只土鸭。文明老板请客吃了饭,吃的牛脚火锅,配野油麻等野菜。
旁边一条溪,溪里挖了三个泳池。上流没有人家,有个饮用水库,水干净。
这里是山里的山里,长长的峡谷,原来不通公路,现在通的是村级公路。开车越过一座山过来,沿溪而上,一个寨子。近半个世纪前,这里有十几家。用一个仓库改造,办了一年级和二年级,各一个班。我在这里正式读的一年级。之前跟着哥、姐在远洞小学晃了两年。一年后,在沿溪往上,两里来路的地方,建了新学校,半工字形,两层的木房子,一年级到五年级都有,是所完全小学。一位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叫新姣,也来上学,以前没上过学,相比起来个子太高,上一年级不好意思,直接上四年级,还是太高。家里穷,衣服显短。都小,不懂事,哪位小伙伴一声‘新姣来了’,大家就一伙一伙地拿她名字喊童谣:新姣的爹(dia),新姣的妈,新手新脚新尾巴。弄得人家更不好意思。不记得她到底读了多久。也许半年,也许一年。后来就不再见到她。估计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学会了简单的加减法。不知道她之后几十年的命运如何。
我在这里一共读了5年,直到小学毕业进入远口中学。只有两、三个同学考取初中,其他几十个同学都止步小学了。
新学校附近逐步搬来几户人家,形成一个寨子。
新学校早不在了,影子都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
新学校的地方现在是一栋两层的水泥房子,不知是用来干什么的。
好多人家都因孩子读书不得不在城里买了房。两个寨子都草深,荒凉。不知还有几家人住在这里。
路边水田里有人养得有泥鳅,好几亩。用网子罩着,防鸟。
再沿溪往上三、四里,就是椅子湾山庄。
这里太偏僻,我以为没有生意,没想到生意还不错。前天有9桌,每桌有300.00左右的收入。
这里的空气、水、土鸡、土鸭、发豆腐、野猪野羊等各种野味、野菜、风景,对空气、食物和水都污染了的城里人有吸引力。
故乡的土鸭有来历,是一种公野鸭与母水鸭杂交的后代,也就百来年的历史,味道独特;这种土鸭,象马和驴的后代骡子,不能繁殖。
小时候,有好些年,每年都要养一茬。挖蚯蚓来喂,用谷子、包谷喂,放到田里吃蝌蚪,放到溪里吃鱼虾。
生态环境原始,在野外放养大的,品质好极了。
在其它地方,没见过这种土鸭。
近些年,由于需求量大,已经有用‘饲料’养的了。
返回的路上,大侄子给我讲了个故事:民国时期,文明的堂公,就是他公的弟弟,被抓壮丁当兵去了,从此一去不返。1990年代,弟弟却从台湾回来看哥哥了。兄弟见面,恍如隔世。哥哥对弟弟说:我给你烧了50年的纸啊!弟弟带来了一些钱,也带来了一些日用品。双方都以为对方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晚餐,吃了土鸭、发豆腐、洋藿,等。
吃晚饭时,接到电话邀请参加周日(29日)在钓鱼台举行的一个宴会。
本打算多住几天,得提前回京了。
晚饭后,大侄子他们5人回县城去了。
县城高速匝道发生一起车祸,一家四口回家奔爷爷的丧,逆行与大巴相撞,三死一伤,剩个16岁的女儿。
洗了个热水澡。
一人一张凳,和乡人在门口古树下聊天。
正是木姜子上市时节。说运气好时,能卖到3.20一斤,一天能挣‘一张红叶子’;有时2.90也不得不卖。说谁谁70多了,采木姜子被马蜂螫死了。
说安癫子死的那年,龙伢崽居然回来了。认不得家了,在老远的地方就下了车,一路打听到寨子里来。
两兄弟命苦。娘死得早;爹懂点草医,吃不了苦的命,偏偏命中尽是苦,最后把自己也早早地苦死了。
安伢崽,父母双亡后,不知怎么贱大的。
不知什么时候,安伢崽变成了安癫子。
说安癫子平时都好好的,喝了酒就发癫。说也曾出去打过工,很快就被送了回来。
一栋木房子,一年年,最后烂得散了架。
说安癫子是趴着死在他家门前的水田里的,发现时,已经死去多时。
说龙伢崽12岁就出去了,之后多少年一直没有音信,也没人见过他,爹死的时候都没有回来,大家都以为他早就客死异乡了。
这次,大家都不知道他是知道哥死了赶回来的,还是碰巧。
把龙伢崽带到他哥面前,分别10多年后,两兄弟总算见了面。
我与寨子里两位小学同学几十年没见了,打听他们的情况,说一直都在外打工,两位的老婆都在前几年死了,都得的癌症。
说谁谁好吃懒做,爱赌博;得了怪病,脚烂到见了骨,瘸了;嘴巴‘滑’,到政府弄到3万块补助建房的钱;房子没建,拿去赌了;到一家家去吃饭,大家都给吃,怕他,‘不给吃,就放火。’
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我小学时的一位同学,一时惊得我好一阵唏嘘。
这位同学是去椅子湾山庄的第一个寨子里的,我记得,而且时常会想起,因为他是班上最特殊的一个。他父亲死得早,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他家‘成份’不好,是地主。每次村里,那时叫大队,开批斗会,他母亲都会被一群年轻男女,叫红卫兵,把手反着扭到身后,掐着脖子,压低头,疾速押到台上批斗,还被用扁担打。每次,这位同学都笑。
故乡史上全民信佛,乡人相信万物有灵,相信死生有命,对苦难、生死有一种坦然接受的豁达。
有一次,我问一位乡人,我哥(她老伴)情况怎么样?一串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早上坡晒太阳去了。
离家多年后,我懂得了一些人世间的道理。同学的笑,是多么无奈,多么无助,多么绝望的笑啊。
一位70多岁的堂兄说,‘三年自然灾害’,和他差不多大的,谁谁谁,都饿死了。说凡是饭量大的都饿死了。
我说我只记得老人跟我讲的,云哥的哥,有一天放出狠话来:今天哪怕抢,也要吃餐饱饭,死,也不做饿死鬼。一个上午,三次冲进共产主义食堂,都被擒了出来。第三次被扔进了溪里。就是油坊那里,老人给我讲这个故事时指给我看。就这么泡在溪里。下午,这个可怜人就死去了。
说到城里买房的,找不到吃的,还是得去沿海打工,只有过年回来住几天,好多都后悔了,想回寨里来。
出去就回不来了,因为占了城里的‘名额’。有人回来,在自家原来住的地方建了简易棚,被zf掀掉了。
说60岁以上的老人,没有子女当干部的,国家每月给70.00。
正在聊,对面寨子,一道手电光一晃一晃地从田间小路晃悠着来到跟前,是两位70多岁的老人,按辈分,我叫舅娘,来我们这个寨子邀一位也70多岁的,明天清早去采木姜子。问到哪里去采,说了一个地方,好远,说近的地方还等你去采?
黔东南夏季的山风爽到极致。
从京城回来,环境突变,睡不着觉。
我这个寨子都是60岁以上的老弱病残留守,这次没见到一个小孩,见到一个35岁的年轻人,打工的公司倒闭了,回来休息一段时间再出去。
旁边,白水洞瀑布旁山上那个寨子早已淹没在一片荒草中。
瀑布下那个寨子,原来有6家,现在只有一家,65岁的老两口,带着两个两三岁的孙子。
不知对面古枫林下那个寨子情况怎么样。
故事中一个个主角的命运在脑子里翻腾。
姚祖喜(2018.7.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