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整整一年了。天冷起来了。最近时不时会想起那位流浪琴师。
出发。心里带着某种期待。
二
从北门进,穿过紫竹院公园,到南门出。昆玉河的水清。
整个公园在施工改造。
三
靠近首体的那个地下通道。一个修车摊点。就这么一个摊点,引人注目,是个移动摊点。摊是辆带封闭车箱的三轮摩托。特别注意了—下,修车师傅30几岁,戴副眼镜,很精干帅气的一位年轻人。生意比天气冷清。
四
动物园旁的通道。两个环卫工在打扫。没有行人,那橙色衣服显眼。
五
北京展览馆,东边。去年在“中国印钞造币”大楼前见到的那位流浪老人,并没有老远就出现在视野中,他是突然从路边的矮树丛中钻出来出现在我面前的。
那一瞬间,真的吃惊不小。
背着个蛇皮口袋,和去年一样,一个垃圾桶一个垃圾桶地搜寻过去。食物和烟头还是其主要关注点。不一样的是,比去年更佝偻,右腿也出了毛病,走路一瘸—拐。
装化肥的那种口袋,因其象蜕下来的蛇皮,所以我们乡下人把它叫蛇皮口袋。
到路边的银行咨询了—件事。
西直门旁的地下通道是老人的落脚点。却没见到老人。
在北京北站旁又见到了这位流浪老人。他在坐着抽烟。有的烟头只够抽—两口。他不乱扔烟头。
六
西直门三座标志性建筑里面的商场。到里面转了一圈。见到喜欢的那种菜,这里叫“小儿菜”。同一种菜,3个名字:儿菜、儿子菜、小儿菜。想买一包菌子,好时不时煮一碗蘑菇汤喝,没见到;买了2盒辣白菜,14.39。辣白菜也是我最喜欢吃的菜之一;看到“锅盔”。锅盔,在李伯清的“散打评书”里多次听到。先生年轻时,常为买白面锅盔(6分钱1个)还是糖锅盔(8分钱1个)纠结,有时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决定买糖锅盔,到最后掏钱时,还是买了白面锅盔。先生成名后,一次在重庆路遇锅盔,就顺手买一个解馋,旁边一位婆婆见到,以鄙夷的神情说:“哼,吃锅盔哟。”意思是,有钱了还吃锅盔,做样子给人看呢。有几种价格的:12.00、9.00、8.00。买了个8.00的,鲜肉锅盔。有火烤的香味,有葱油味。平民小吃,是人间烟火的味道。以我现在的状况,觉得油太重。按先生的话,我算过得的。
从西直门旁的地下通道出来,没见到那位流浪老人。
七
人陷入某个困境时,以个人之力常常难以自拔。
整整一年了,那位流浪老人的生活又回到了原点,并且每况愈下。不知他从哪里来,不知他是什么情况。
如果人生的某个变量发生改变,或者社会发生巨变,谁都有可能跌到社会的底层。
没有谁有资格取笑落魄的人。
愿有一天,纳税人的钱能惠及社会的底层,弱势群体能获得制度的保障。
八
“中国印钞造币”大楼旁的地下通道。去年,正是在这里,偶遇那位流浪琴师,来自呼伦贝尔大草原的一位蒙古族汉子。还没进去,里面就传来如泣如诉的二胡的声 音。我进去站着听他拉了两首,征得他同意后,把拐杖靠墙放着,把双肩包放下,盘腿坐在地上,听他一首接一首地拉。我还点了一首,“二泉映月”。我站起来告别时, 他主动提出为我拉了“浏阳河”和“呼伦贝尔大草原”。他拉,我唱。他还问了我年龄,我比他大,他说你是哥。
今天整个通道空空如也。心里有点失落。
我把拐杖靠墙放下,盘腿坐在地上,想象着那位流浪琴师就在身边,我听他拉“在那遥远的小山村”、“二泉映月”、“除夜小唱”; 我请他拉“茉莉花”、“呼伦贝尔大草原”、“友谊地久天长”。他拉,我唱。再来一遍。再 来一遍……累了,别拉了兄弟, 我们喝酒去……
有行人匆匆而过。
我借助拐杖站起来,走出通道。我按想象的我那蒙古族兄弟为我拉的节奏,边走边轻轻唱: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权力用纳税人的钱豢养的“艺术家”,相声不可乐,唱歌有技巧没味道,二胡拉不岀那种离愁别绪,拉不岀那种如泣如诉的声音,拉不出人间烟火……
脑子里出现一幅图景,额尔古纳河边,—座蒙古包,我那蒙古族兄弟正在拉着二胡,一曲接一曲,琴声欢快悠扬,一家人其乐融融……
就这样,我在心底告别了那位流浪琴师,把那个让我感动的琴声永远留在心里。
九
或问,你为什么如此关注这些人?
因为正是这一个个行走中邂逅的人,他们的生存状况,折射出这个社会真实的状况,他们的命运就是千千万万普通百姓命运的一个缩影。 这—个个个体—起,勾勒出一幅当代“清明上河图”。我们都是这幅图中芸芸众生中的—员。
边走边想起沈从文先生在《边城》题记里的一段话:对于农人与兵士,怀了不可言说的温爱,这点感情在我一切作品中,随处都可以看岀。我并不隐讳这点感情……
姚祖喜(2018.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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