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一波新冠疫情来袭，全员居家办公。又一个特殊的端午。

二

前些天，学生洪涛和娜娜夫妇就寄来了粽子。

粽子的包装是娜娜设计的。

洪涛是我二十年前的学生，娜娜是中央美术学院毕业的高材生。

数学讲究证明。这是娜娜是高材生的证明：

Proof  好多年了，那时我经常在西山深处的崇山峻岭游走探奇。有次，一处残垣断壁上，四个字，似甲骨文，又似篆书，又似乎都不是。拍了照，各种研究，不得法。请教了很多人，都不认识。发给娜娜，娜娜秒回：祝老师心想事成！原来那四个字是：心想事成。而且，娜娜的回答十分智慧。证毕。

最近天天喝陕北枣花蜜和槐花蜜，天天喝云南野生茶。

这些人间美味都是学生寄来的，礼重，情意更重。

2006级2007级学生，进林金慧夫妇，在城市工作，每年路远迢迢，回到中缅边境的家山，披荆斩棘，采茶，择叶，揉搓，晾晒……一道又一道工序，好几斤叶子才能捡出二三两上等好茶。

世上蜜最甜。比蜜更甜的，是眼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学生，努力，正直，有出息，过得幸福。

我有很多这样的学生。

为这种无关利益的师生关系感动。看重这种师生关系。

三

最近节多，农历的节，阳历的节。

前天，“六·一”，写了下面三段，并配儿歌“我们的田野”，发在朋友圈：

去年冬天，有次进入电梯，同事老谢的老婆接孩子放学回来。三年级小学生，戴个红领巾。我表情严肃，庄严地把手举过头顶对他行了个礼。他一愣，马上立正，挺胸，抬头，回了个少先队队礼。我一字一顿地严肃地说，小小孩戴红的，老小孩戴蓝的。孩子说，我们可没这规定。声音里有点怯生。我说，你们当然没这规定，你们是规定戴红的，我们规定戴蓝的。他说：那他们怎么不戴？一电梯的人就我戴着围脖。我说：嘿，你们也不是都戴嘛，要有资格才能戴呢，要到一定的年龄，要写申请，要老师审，老师看你表现不错，才批准你入队，才能戴呢，还要宣誓，我们也是，不光要到一定的年纪，要表现好，还得特别满足一条——要怕冷……一电梯的人笑死了。多严肃的话题，这些大人太不严肃了。后来这孩子见到我就主动给我行队礼。有次，我给他行礼，他不举手回礼。我说，嘿，怎么不懂礼貌？他说，今天周末，不戴红领巾。

有次，清早，也是在电梯里，一位年轻母亲送孩子去上幼儿园。我问：小朋友上学呢，大一还是大二？大一班，大二班，我有意省去班字。孩子回答，声音稚嫩：大二。身边正好站着一位上大二的女生，手一捂嘴，一低头，噗，笑出了声。继续：都上大二了，那明年就该上小学了……一电梯的笑声。

葆有一颗童心，就永远年轻；失去童心，无论多年轻，都是老人。

附：我们的田野，歌词：

四

“六·一”，一个特殊的“六·一”。

小小的生日是农历的五月初三，今年撞上阳历的“六·一”。小小是家里的一个孩子。

今年“六·一”还是虎喵十六岁的生日。虎喵是家里的一只猫。虎喵个头是只猫，颜色和纹路百分百是只虎。

插播：

「喵妈通身雪白无一根杂毛，人称白妈咪；喵爹一身黑衣四只白爪腹部一道白，大号黑爹爹（hei dia dia）。虎妹有两个哥哥，一个一身乌黑无一杂毛似黑珍珠，得名黑哥哥，一个和它们父亲酷似双胞胎，叫小黑哥。虎喵和黑哥哥的长相和它们的父母相差实在是太遥远了，要不是当年眼看着它们生出来，真难相信它们是这对夫妇所生。

虎喵的父母和两个哥哥都过世了，长眠在那座山丘上，一丛竹林边的一片松树下，旁边一个荷塘。

白妈咪和黑哥哥性格相似，一生安静，沉默；黑爹爹和小黑哥都性情温和，特别亲近人；虎喵也特别温和，特别亲近人，它还有个与众不同的特点，成天只要不舒服就叫出来，它的寿命最长也许与此有关。

小黑哥三岁时，有天早晨，到处找不见它。好不容易才发现它抓破了阳台上的一扇纱窗摔下去了。十八层楼的高度。多处骨折。第二天，我正在全神贯注地看书，突然听到“嚓——嚓——”的声音。四顾无人。确信家里所有门都关好了的，也明确知道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一瞬间毛骨悚然。大着胆子搜寻，却原来是小黑哥正用两只前腿拖着整个身体从它的“病床”上路远迢迢地往阳台上的砂盆方向挪。心想，你就拉在床上，我们处理就是嘛。太伟大了。人，真是没法比。一时感动之至。

五只猫，给我们带来了很多快乐，尽管也带给我们很多麻烦。眼看着它们走过一生，也获得很多人生的启迪。」

五

社院旁的十字路口的检测点。端午节，排队的人多。

边排队边默想。

「4月26日以来，一轮又一轮的全员核酸检测。有人说，每天做核酸（检测），都习惯了。有人把刚过去的五月称作“核酸月”。因为去哪里都得出示48小时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所以很多人不得不每天去排队做检测。有几天，我两天去做一次。最近，“48小时”变成了“72小时”，我就三天去做一次。反正尽量不出门就是。39天，我做了27次检测。」

「去年端午，把“端午记忆”发到初中同学群里。

文明说：让我不由得想起过去的岁月。

回复提起我对故乡远口镇的记忆：远口，我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原来的那个远口：那个铁厂，衙门背，那条老街，进入老街吊脚楼下那条长长的巷道，那个三角店，城墙上那个米粉店，作了区政府的那个吴家家祠，那座高悬的木板桥，那个粮店，那个老饭店，那所老医院，老远口中学，原来的清水江。要狠劲地想一想，才想起来，其实早就，很早就已经变了，变得原来的一点点影子都没有了。

春燕说：我的记忆里也都是原来的那个远口，而且更久远。没涨大水之前的街道，邻居和儿时的小伙伴，甚至某个天晴的上午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用来加工酸菜的青菜的味道……」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

排在我前面的是个女孩，一个看样子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孕妇来和她说了一阵话，然后就往后面走。我以为这位孕妇也是来做检测的，就请她插到我前面。她不是来做检测的。这样就和我前面的女孩聊起来。她说，其实这病毒已经没那么可怕了，她说，如果这病毒传染性很强，致死率很高，天天这么聚集，那……而且，她说，可以从看到的大量方舱的视频看出，那些方舱不是医学意义上的方舱，有些条件好些，有些仅仅是简易工棚，大量感染者集中在那里吃住……

从手机里，平安北京，看到，五月份，十天之内，北京就有三家核酸检测公司因涉嫌违法犯罪被查处。

六

小小这孩子悟性高，在做菜方面无师自通，搭配、色香味形、装盘，都在行，因成绩卓著，于2022年5月荣获宇宙银河地球亚洲中国北京海淀民大西路60号院2号楼1705诺贝尔烹饪奖。

端午晚餐：

冰草，小米辣拌豆腐，苋菜快菜汤，烧红鱼，炸猪排，焖大虾，炒土鸭，粽子，西瓜，酸奶，饭。

吃粽子和土鸭是故乡过端午的习俗。炒土鸭是故乡寄来的，两种：黄焖鸭、血酱鸭。前天寄，昨天收到。三千公里，速度真快。

小时候每年都养鸭子，从毛茸茸的小家伙，喂饭粒，挖蚯蚓给它们吃，每天早晨放到田里去，晚上再去赶回来，直到养大，就拿去卖了换钱作家用。小时候少得吃炒土鸭。每次得吃，都把骨头都嚼碎了吞下去。

现在吃炒土鸭时还习惯把骨头嚼碎吸一吸，满口童年的味道。

七

十多年前看《大国空巢》，觉得和自己有点遥远。哪想到，才过了几年，就常年老两口孤独地吃饭，还经常一个人吃。一个人不是吃饭，是被寂寞吞噬。

居家办公，天天和孩子们一起吃饭，有点幸福，嘿嘿。

八

肩臂痛，每晚都痛醒几次，痛得衣服都脱不下来，得家人帮忙。服药；贴膏药；用哑铃锻炼，锻炼肌肉，锻炼筋骨。

前天，“六·一”开始，这几天边锻炼边听儿歌连播，一遍又一遍地听。听了上百首。

最喜欢的儿歌：

小兔子乖乖、小燕子、丢手绢、卖报歌、世上只有妈妈好、让我们荡起双桨、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童年、送别……

儿子小时候喜欢听小白兔的故事，也喜欢讲小白兔的故事。他两岁三个月的时候——这个时间记得清楚，是因为那时我在外地深造，暑假回到家，有天，很突然地，他走到我面前，跟我说：爸爸，我给你讲个故事？我很吃惊：啊哈？你给我讲个故事？！好嘛。他说：从前，有个小白兔去采蘑菇，被一只大灰狼吃了。那时年轻，没有经验，不懂得这对那么幼小的一个孩子是多么难能可贵，这不仅是一个完整的句子，而且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有主角，有配角，有开头，有情节，有结尾。那时心想，主角一下就没了，后面怎么办。我问：后来呢？从他的表情看，他的故事讲完了，哪有什么后来，听我这么一问，看得出他在想，然后他说：后来，后来，来了只解放军小白兔把大灰狼打死了。好嘛，配角也没了，我又问：后来呢？他：后来解放军小白兔就回家了。我问：解放军小白兔回到家怎么说。他说：爸爸，我回来了。我说：这个解放军小白兔是不是你啊？他明显不好意思地笑了。

儿子还很喜欢猫和老鼠的故事。那次，我去重庆出差了一个星期，那时儿子五岁，我一回到家，他就跟我说，爸爸，我给你讲个猫和老鼠的故事：有次，猫爸到地里巡逻，看到一只老鼠在偷吃庄稼，猫扑过去就把老鼠抓住了，然后挖了个坑，边挖边说，看我不种了你！过了几天，猫爸带着儿子去把坑一刨开，长出了满满一窝又肥又嫩的老鼠，猫爸和儿子美美地吃了一顿。他讲到刨坑种老鼠时，开始我怎么也听不懂，直到他讲完，我才恍然大悟。这个“种”字，用得太生动了，不知是他从哪儿学来的，还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他说，我再给你讲一只老鼠……讲到第五只时，越讲越兴奋，边讲边说，今天我要给你讲十只老鼠。那天把我听得差点晕过去。

端午晚餐后，休息，边轻声唱歌——自己作了些改编：

1  小兔子乖乖

2  卖报歌

3  用“小燕子”的曲唱四段

4  让我们荡起双桨

5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九

端午过了，各种病毒该消停了吧。

新冠疫情及与之相关的种种，也该结束了。

外界早结束了，这界，该结束了。

姚祖喜（2022.6.3 自在书屋）